春涧专访 | 普华资本蒋纯：坚定投资“爱国者”

01  逆全球化之下，中国技术创新“换道超车”

作为计算机博士，普华资本的管理合伙人蒋纯最近出版了一本科幻小说《智能的觉醒：人工智能》。小说主题是人工智能，而这也恰是蒋纯重点关注的投资方向之一。迄今为止，蒋纯的投资图谱，围绕新技术为支点，在先进制造、智能驾驶、AR/VR、半导体、传感器、航空航天、新能源新材料等多个细分领域纷呈锦簇。

特别是在半导体领域，蒋纯目前已投资知存科技、苹芯科技、中科本原、灵动微电子、泰矽微等十余家企业，其中多家企业近日密集宣布完成新一轮融资，例如知存科技完成亿元A3轮融资、苹芯科技完成近千万美元Pre-A轮融资、中科本原完成亿元A轮融资，等等。

蒋纯表示，面对世界格局的激烈变化，美国的高端技术封锁与随之而来的逆全球化挑战，我们需要进行新的技术探索与突破，用换道的方式绕过技术封锁。而在逆全球化趋势之下，中国的半导体产业反而会迎来新的发展机会，甚至将会超越摩尔定律，“本来，在全球半导体产业链中，我们是处在下游的，上游都在国外，目前的国际形势意味着半导体供应链的上中下游都会一定程度地回归国内。我国的半导体下游产业体量已非常庞大，再加之上游产业迁移至国内，自然会给我国的半导体产业带来非常巨大的机会。”

“换道超车”，是蒋纯对未来做出的判断。“什么时候需要换道超车？就是历史前进的方向发生转折的时候。”换道是需要操纵的，而操纵这一举动背后就是技术创新。必须有技术创新，才能应对历史新变化。

蒋纯说，当历史格局、行业格局没有发生巨大变化的时候，创新和颠覆都难以产生，“因为这个社会很稳定，不需要你创新。但当外部局势在急遽变化的时候，社会条件、经济条件、技术条件都在剧烈变化，创新是最有机会的，创新者将有最好的机会赶超原有的行业领先者，而不创新只能等死。”

比如半导体，“人家（国外）搞了那么多年了，我们凭什么能超越别人？如果是在原有的技术领域超越别人，那是非常困难的，我们中国人民再再勤劳勇敢、再有后发优势，追赶的难度还是很高的。所以，只有在新的技术赛道上去发力，才有可能超越别人。”蒋纯说，这也是普华资本投资新技术的原因，以技术创新去绕开技术壁垒，即所谓“换道超车”。

前文提到的知存科技，即是“换道超车”的典型案例之一。作为国内存算一体芯片研发商，知存科技目前已累计获得五轮、超3亿元融资，其CEO王绍迪认为，摩尔定律正在接近极限，存算一体是后摩尔时代的新技术架构，有别于传统冯诺依曼架构，以内存和存储器作为计算，减少数据搬运并提高计算效率。存算一体的极限最终可能能达到现在性能1000倍的提升，这意味着，行业发展现在才刚刚开始。

02 储能成新风口，商业航天正在“热身”

我们采访完蒋纯后，没隔几天，“拉闸限电”突然成为热搜关键词，多地用电紧张，电力供应不足。而在采访中，蒋纯讲述了普华资本在新能源领域的投资。他提出，随着“双碳”战略的实施，风光电将成为中国能源革命供给侧的主要方向，中国电网结构将产生根本变化。“目前中国电网的现状是用多少发多少，相当于以需来定供，需要多少电就发多少电。但风光电发展起来以后，就不可能做到以需定供，因为这是‘看天吃饭’，太阳光多照一点、少照一点，风多刮一点、少刮一点，这都是人类无法控制的。”

其结果是，供给端的发电量不可控，需求端的民众用电量亦不可控，两个“不可控”之下，储能技术应运而生，并成为新的风口。

“直白点说，就是把能量储存起来，需要时再’放’出来，这样电网供需就平衡了。”

基于此逻辑，蒋纯投资了中储国能等项目。其中，中储国能致力于压缩空气储能技术的产业化及应用推广，压缩空气储能是已经被写入国家“十四五”规划的新型的储能技术，因具备长时间、大规模、安全性强、环保性好等优势而成为极具发展潜力的储能方式之一。中储国能目前正在在河北张家口建设100兆瓦压缩空气储能国家示范项目，建成后将成为世界最大的新型压缩空气储能电站。

除新能源领域之外，蒋纯在商业航天领域同样亦多有布局，已投资公司包括从事商业火箭发射业务的星河动力、从事卫星研发与发射的长光卫星等。

在此前的相关采访中，蒋纯曾表示，商业航天提供了一个划时代的机会，这个机会的级别就像当年以4G为代表的信息网络基础设施的建成，引发了移动互联网产业革命类比，卫星互联网将是下一代的天地一体化信息网络基础设施，商业航天是在为下一代智能物联网革命建立基础。

星河动力CEO刘百奇认为，虽然中国的商业航天事业虽尚处于起步阶段，但国家和地方政府层面相继出台系列扶持政策，同时技术发展、人才储备、市场需求等多方因素的叠加，促使中国的航天事业即将进入快速发展的时期。

资本闻风而动，投资机构开始越来越多地关注商业航天赛道。“航天投资过热”的声音同步出现。蒋纯的观点是，虽然有泡沫，但泡沫是资本市场的正常现象，而中国的商业航天，特别是卫星和下游应用赛道领域，目前且处于“热身运动”阶段，现在去谈“过热”、“泡沫”等尚为时过早。

03 北交所，“专精特新” 的历史机遇

今年9月2日，国家主席习近平宣布深化新三板改革，设立北京证券交易所，打造服务创新型中小企业阵地。为助力被投拟上市企业把握资本市场最新政策动向，抓住北交所成立带来的重大改革机遇，9月15日，普华资本携12家被投拟上市公司走进北交所，近距离深度交流新三板改革、北交所政策、中小企业上市等热点问题。

蒋纯认为，北交所将尤其有利于支持优质中小企业，特别是“专精特新”企业和“小巨人” 企业的发展，这将是一个极佳的历史机遇。占我国企业总数99%的中小企业是实现产业链供应链自主可控的关键主体。中小企业好，中国经济才会好。支持和培育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正为我国经济韧性提供重要支撑，助推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

近日，工信部公布了第三批2930家“专精特新”企业和“小巨人”企业名单，专精特新中小企业是指做到专业化、精细化、特色化、创新能力突出的中小企业。而“小巨人”企业是专精特新中小企业中的创新者，是专注于细分市场，创新能力强、市场占有率高、掌握关键核心技术、质量效益优的排头兵企业。在新闻联播的报道中，“北京某科技有限公司”的软体机器人成为“小巨人”企业的代表。

这家“某科技公司”就是蒋纯在2018年投资的SRT软体机器人公司。作为一家机器人柔性末端执行器及解决方案提供商，SRT是国内首家研发量产柔性夹爪的公司。目前，SRT已完成近亿元B轮融资，将面向全球各行业客户提供多种品类的末端执行器解决方案。

蒋纯介绍，SRT是少见的能把科技、数字化思维和工业产业实际这三者很好地结合起来的团队，这也是普华资本对之进行投资的重要原因。

04 发现行业拐点，坚定投资“爱国者”

蒋纯说，投资决策取决于行业变化与需求变化，“任何行业，都是由上游的供应端和下游的需求端构成。如果一个行业的下游突然变得非常景气，需求量突然上升，对投资人而言，这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号，必须马上切入这个行业。比如现在半导体的需求很旺盛，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产能，所以你只有拿到足够的产能，才能吃到这波红利。”

但资本的大举介入，必然会造成过热之况，这就是资本的热度问题。蒋纯说，投资人首先应该判断产业的景气度，其次是资本的热度，“资本市场过热会产生泡沫，但没有泡沫也构不成正常的资本市场。大家需要警惕的是，万一泡沫破裂，大家都坑在里面了。”

蒋纯强调，应该在距离行业爆发最近的拐点“杀进去”，“不能过早或过迟，过迟就没意思了，泡沫已经起来了，可能会被坑进去；过早不容易看准，因为这时距离行业爆发还有一个漫长的等待期。在这个漫长的等待过程中，会有各种各样的变数，从而增加了投资风险。比如上一波无人驾驶，资本起得很热，但需求没有真正起来。”

在不确定中寻找确定，体现的是投资人的应变能力。同理，应变能力也是一个优秀创业者的基本素养。

“投资就是投人”，蒋纯认为，这是亘古不变的投资哲学，优秀的创业者是投资时需要考虑的首要因素，除了领导能力、学习能力、坚韧不拔的个人品质等方面外，蒋纯说，他尤其看重创业者根据形势而做出应变能力。特别是在受疫情、政治等因素影响下国内外局势充满变数的当下，这种应变能力显得尤为重要，“这是创业者必须要具备的战略能力。”

蒋纯强调，创业者必须要为目前的新时代做好准备。他说，有些人的成功的确是因为善于判断形势并据此作出正确的战略决策，这是“真正的牛人”。但有些人的成功则是很大程度上归因于运气，“只是恰好碰上了那个时代，运气好，但他的思路跟不上时代的变化，无法在时代剧变中做出调整，最终只能失败。”

“在眼下这个时代，这两种人的区别会非常明显地体现出来。有的创业者只会刻舟求剑，无法做出正确的应变，这是非常危险的。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蒋纯认为，在现在这个全球化已经不复以往的时代，个人的命运、企业的命运和国家的命运已经不可避免地绑定在一起。他提到，前段时间投资了一个热门领域的重要项目，团队和技术非常优秀，也获得了中美两国顶级机构的投资，但是因为公司涉及一点敏感的技术应用，发展过程中就遇到一个问题，“在中国发展，就需要更多的本土化，更多的本地技术授权和本地技术力量培养。但是公司的美国投资人认为这样可能有损美国方面的利益而不同意。经过几次折腾，尽管在中国业务发展得很顺利，但公司的架构体系却始终不能理顺，最终难以为继，不得不卖给了美国的一家巨头。”蒋纯对此颇为遗憾，因为它本身是有望成为一家中国的科技大企业的。

他坦言，这一投资，“对我们来说当然是远远未达预期的”。他说，这里面的教训在于，虽然我们的企业未必有幸或者说不幸能遇到中兴、华为这样的问题，但是特别对科技企业而言，市场的选择在今天已经明确存在，“作为创业者，你是更看好美国、选择在美国及其相关市场的发展，还是更看好中国、坚决选择中国及其相关市场的发展，这种选择必然会付出代价，期间会有很多麻烦和成本，甚至需要牺牲一些东西来换取一些东西。但是在今天这个形势下，如果不选择，就变成了首鼠两端，会无力地看着自己在中美两边都无法发展。”

蒋纯强调，这种选择的背后，不仅是一种智慧，更是一个基本价值观取向，“作为一家人民币基金，我们无可避免地可以选择「赌中国赢」，因此我们也可以选择那些相信中国市场甚于美国市场，愿意义无反顾做出努力选择「赌中国赢」的公司和团队。更简洁一点说，我们需要选择投「爱国者」”。”

他解释说，这里的「爱国者」定义可能没有那么高调或者泛政治化，“但至少是一群愿意相信中国及相关的国际市场会更有前途的人。中美的技术竞争只会越来越激烈，今后高技术企业会越来越多地面临选择困难，甚至是人为制造的刁难和成本，这个时候如果不能坚信在中国的坚守和付出是更有前景、更有价值的，那有些人就会退缩，企业就不会成功。对我们投资科技的人民币基金来说，如果不意识到这一点，不清楚创始人对中国未来的认可程度，对中国市场坚持的决心，那就有更大几率遇到失败。”

05 帮忙不添乱， 投后取决于投前

在此前的一次分享中，蒋纯提到，《道德经》里说，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那么在投资领域，我们可以引申出一句，’投得不好，有投后’。”

他说，最好的投后就是“投一个好项目”，因此真正的投后工作都是在投前展开的。投后的基本原则应该是“帮忙不添乱”，“真正优秀的创业者也不需要你手把手教。投资人参与过多，可能会把创业者变成‘妈宝’，这就说明你投资失败了。创业者必须要有自己的独立人格、独立发展能力。”

蒋纯认为，关于投后，大多数时候，你（投资人）安静在旁边待着，扮演一个陪护者的角色就可以了，需要时提供必要的财务支持、法务支持等帮助即可。

蒋纯说，普华资本有个口号叫做“做温暖的投资人”，因为每个企业在不同阶段需要的投后资源是不一样的。比如在天使轮，企业可能需要品牌的加持，战略上的交流。在产品出来的A轮，需要天使客户，在扩大业务的过程中，需要销售资源、人力资源的补充。再大一些，把自己的根基站稳了，就要考虑拓展战略的问题。到了Pre-IPO阶段，资本运作又会成为一个重点。

企业每个阶段，都会需要新的融资，在成长中，也会有各种烦恼。“因此在有需要时，我们要及时出现在创业者身边，帮他出谋划策，尽自己所能去帮助，特别是在那些我们擅长的方面，甚至挺身而出，帮助他处理一些创业者自己难以处理的棘手问题。”

蒋纯，普华资本管理合伙人，浙江大学计算机科学与应用博士，曾任浙江日报报业集团总工程师，此前多年从事通信、媒体、互联网和IT行业，有丰富的产业经验，目前专注于硬科技领域中早期投资，已投项目包括SRT软体机器人、知存科技、星河动力、中储国能、MINIEYE等。

普华资本成立于2004年，目前基金管理规模超过200亿，互联网、大健康、泛文化、新科技四大领域，已投资400+企业，多家企业成长为行业独角兽或上市成功。